母亲是平凡的，也是幸福而快乐的。

　　我们四姐妹，是母亲引以为荣的四个女儿。

在家乡封闭的小山村，几十年难得出个“人物”。张家的儿子在特区身居要职，为老父亲带回令人羡慕的孝顺和无尽的风光；李家几年前突然从台湾“拱”出来一个几十年音讯全无的父亲，每年寄回被乡亲们越传越神的“米米”；母亲有四个齐整的女儿，有留洋的教授，威严的法官......一个个职业还算光鲜。乡亲们于是作出了精辟概括：张家的“好崽”，李家的“好爷”，某家的“好女”。当母亲带着满足的微笑，向我们四个津津乐道家乡“三好”时，我们不得不为自己无意间成为家乡民间文学素材而窃喜，母亲却固执地认为，她的“好女”无疑是家乡“三好”之最。

　　幸福的母亲也有脆弱的时候。在毫无预警的某日，我会突然地接到电话，母亲非常肯定地诊断自己得了“癌症”，而且精确为舌癌，其根据无疑是舌头上起了个大疱，且几日不消。我的千般安慰，万般解释均于事无补。于是，姐妹几个风风火火赶回家，老大先是伸出自己碰巧也长了大“疱”的舌头，让母亲反复观摩比较，接着掏出西瓜霜，对准母亲的“病灶”咝咝几下。“大疱”次日渐消，即日竟痊愈。“癌症”的恐惧自然烟消云散，母亲的“误诊”自然遭到姐妹几个的即兴“批评”。

　　母亲是辛劳的。早年父亲在外地工作，母亲带着我们几个没日没夜地操劳。女儿们长大后离她渐远，母亲在家中心忧天下：城里的蔬菜农药太重，猪肉里有瘦肉精，鸡蛋是洋的……于是，母亲很快有了自己新的工作——忠实收购家乡的农副产品，谁家的鸡蛋最新鲜，谁家的茶油最正宗，谁家的鱼儿只喂草……母亲一清二楚。她的“货物”来自全村各家各户，她的“销路”却是唯一的——那就是无偿提供给她的女儿、女婿及可爱的外孙们。母亲始终坚信，外孙的茁壮成长，绝顶聪颖，她的土鸡蛋、土茶油绝对功不可没。

　　母亲更是敏感的。看着她的女儿、女婿们一个个小有成就，她会不时提醒：“千万贪不得，我看见好多人生活的蛮好的，一夜之间成了罪犯，这样太不值了。”女儿、女婿们在为自己手中那还实在称不上“权力”的权力而羞愧不已时，也不得不对母亲的敏锐和直言心存感激。

　　母亲是偏心的，她总是将最肥的鸡腿夹给最瘦的女婿和外孙；母亲是矛盾的，她总是在力劝女儿尽情享受生活的同时，自己却固守着节俭的原则；母亲是无原则的；她总是在“父女大战”时，毫无理由且旗帜鲜明地站在女儿一边。母亲最终是幸福的，她始终带着慈祥的微笑，看着她的女儿们越走越远，越飞越高。

　　(作者系宁乡法院审判管理办公室主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