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下午,我正低头填写文书,看着2012这个年份,算来自己在这立案窗口已经写下有四个年份了。窗口虽小,百态人生。我从来的宗旨:你可以不尊重我个人,但你不能不尊重我的职业。我喜欢我的职业,那是我当年选择法学时的信仰。
陆陆续续来了立案的人。听到有声响,我抬起头,一位近五十来岁的农村妇女递过来一沓材料,我审查了一下,大概是其老伴坐在被告无证驾驶的三轮车上,撞了停在路边的另一三轮车致其伤残,两个车主分别负主次责任,均未入第三者责任险。因两方都没有赔钱,协商不成只好诉诸法律。我问,你老公要来面签啊。她突然哭了,说来不了,腿断了,拄着拐杖呢。我问,那他的电话号码呢,我想能核实是否是真实签名。她说,手机用不起了,唯一的手机她揣着。我没辙了,看上去,她不像讲假话的人。我又问,那你们住安化哪里?她说老伴租了房子在喇叭口。由于浓厚的外地口音,加之格外低沉的声音,我听了半天,总算勉强听懂。窗口的人越来越多,后面的不耐烦了,催她快点。我还没来得及听她继续讲,她就被挤开了。
我不停歇地逐一审查着其他案件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抬起头,看见那个妇女仍坐在大厅凳子上,两眼茫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。我大声对她喊了一声,她立马跑了过来。你说的是真的吗?我问。她连连点头。我说,你等到五点的样子我工作稍闲时,我去你租住的地方找你,你先回去吧。她留下电话号码走了。五点,我带上两个实习生千回百转找到了她住的地方。那是什么房子啊,侧着身子进了一条二十公分的过道,进了他们夫妇住的房间,里面没有家具,没有电器,甚至连窗户也没有。仅有的一张席梦思应该也是收来的废品,床上没席子,只有一张黑乎乎的厚旧棉絮,由于不透风,屋子里潮霉的气味有一阵没一阵地袭来,让人不能久呆。
男人拄着拐杖,可能老伴已告知我们的来意,他竟然两泪纵横。我硬塞给男人两百元。上门立了案回来,车上没人言语。
窗口旨在服务,公众对我们司法工作人员寄予了很高的期望。现实却相对骨感,劳累不说,待遇也着实不怎么样,我有时屈得认为自己的身份与神圣的职业差距遥远,甚至一度认为我们才是真正弱势群体。面对这对夫妇,比比这群生活在最底层的人,我们的生活明媚得多,至少,我们还有希望。希望这个东西,终归还是美好的。
在这个行列里,出于现实的无奈,很多人选择了离开,但也有坚定的留守者。既然选择了留下,就注定要清贫。我们确实需要有这样一种心态,这不是阿Q,因为阿 Q 麻木,我们却不麻木。履行好我们的职责需要宝贵的清贫,只有调整好心态,才能更敬业,才能对得住自己当年选择的信仰。